大师瓷酒之道

酒:伟大的诅咒(一)

发布时间: 2017-05-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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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酒中,所有的人生都受到了诅咒。

在酒中,有一种味道只会越窖越浓,那就是——孤独:一个人最终和自己的死亡相遇。

这个世界,如果没有酒,真是难以想象。

每次捉管濡墨,打开古人的诗册,只要碰见“酒”字,我就会眼睛一亮,情绪也就波动起来:或是酣醉,或是消沉,或是恍惚迷离。

汉字之美,在一颗“酒”字上,就可以得到相当的展现。这是一颗象形兼会意字,古文字形像酒坛,字从西,从一。“西”本指“西方”。在中国古文化中,西方与“秋季”搭配。“秋季”意味着“庄稼成熟”。故“西”转义指“谷物成熟”,其字形像酒坛。“一”(也可以写成“二”)指“酒坛里的内容物”。事实上,在甲骨文和古陶文之中,“酉”字就与“水”发生了关联,这两个部首,左右可以互相置换。最奇妙的是清代文人朱彝尊,在隶书中,直接把“水”写进了酒坛子。在草书中,“酒”字的造型极其丰富,历代书法家使出浑身解数,在汉字的规定性之内,尽量地摆弄点线挪移块面,借此一泻胸中之块垒,完全演绎了“字如其人”的说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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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欣赏的一颗“酒”字,乃唐代草书大师张旭所写,在《古诗四帖》中,“酒”字出现在“应逐上元酒”一句中,一笔写成,线条由细变粗,节奏分明,像音乐中的“渐强”符号,力度彰显出不可遏止的激情。我还注意到,明代的草书大家祝枝山,把“酒”字写得别开生面,其中两点,点得与众不同,不像他人分写两边,而是干脆点在了弯勾竖上,似乎,他要故意表现他内心异常的纠结与痛苦。当时,他年逾五十仍未被朝廷录用,常常借酒消愁,发出了“浮生只说潜居易,隐比求名事更艰”的慨叹。我发现,祝枝山的小楷,写得那么端正古雅,流露出的是儒家的正大谨严气象,显现的是既定的秩序,而他的狂草,则是粗头乱服、解衣盘磅了,臆造道家的逍遥之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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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与粮食的关系紧密,尤其是谷物和麦子。其过程,离不开发酵。在先秦时代,人们把用曲酿出的酒叫做“酒”,而将用糵酿出的酒称为“醴”。夏代把酒称为“旨酒,甘酒”,这表明,人们对酒有极大好感。有好酒,还要配上好的盛器,于是,陶器和青铜器出现。商人饮酒,极为铺张,达到疯狂境地,《史记》载:“以酒为池,县(悬)肉为林,使男女倮(裸),相逐其间,为长夜之饮。”自然,这种失去理智的奢糜导致了灭亡。于是,其后的周人便制定了礼,把饮酒纳入了理性的秩序,甚至,将酒尊为祭品,不能乱喝。在《诗经》中,反复歌咏“君子有酒”。千年以来,中国农业社会最著名的婚联,似乎就是这一对了:“喜有良缘迎淑女,愧无旨酒宴佳宾”(横联“琴瑟和鸣”)。

进入春秋战国时期,酒的传奇性大为增强。最经典的,当数“投酒于江”和“易水送别”了。前者是越王为激励士气而表演的政治秀,后者,是我对荆轲赴死的私自想象,我以为,在那种悲壮的场合,没有用酒来诀别,太不可思议了。


秦朝的国运太短,酒还没喝过瘾,历史就埋藏成了兵马俑。即使如此,还是留下了一出吊诡的《鸿门宴》:几年后,在乌江边,末路英雄项羽,想起那碗没有及时摔碎的酒,肯定追悔莫及。汉朝雄浑,一部《汉书》可以下酒。汉人喜欢夸张,作文以赋为最,有《酒赋》多篇传世。有的说“清者为酒,浊才为醴。庶民以为欢,君子以为礼。”,有的赞“彰文德于庙堂,协武义于三军;致子弟之孝养,纠骨肉之睦新。”由于酒风太炽,导致官府禁酒。在民众的强烈抗议之下,汉宣帝只得下诏:勿行苛政。民间饮酒之乐,在《古诗十九首》中可以得到佐证:“斗酒相娱乐,聊厚不为薄”。因此,司马迁以他的如椽巨笔,在《史记》中发出了深沉的感慨:“酒极则乱,乐极则悲,万事尽然。长夜之饮,似不可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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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魏晋南北朝而言,人生就是一场宿醉。官场的险恶,社会的动荡,人心的叵测,使得人们只好借酒麻醉,纵酒肆欲,躲进壶中的世界。当然,他们喝酒的境界也极高,最豪放的,是曹操,他在“对酒当歌”之时,并未忘记建立丰功伟绩;最狂妄的,非刘伶莫属,他撰写《酒德颂》,醉死便埋;最超脱的,乃张华,他宣布:“宁得醇酒消肠,不与日月齐光”;最经典的,绝对是竹林七贤了,他们谈玄论道,放浪形骸,尤其是阮籍,把与邻家美妇当垆痛饮的典故,印刷进了《世说新语》,绝版千年;也有自得其乐的田园诗人陶渊明,一边饮酒,一边抚弄无弦琴,同时猛写《饮酒》诗系列,认定“在世无所须,唯酒与长年”;最为风雅的,也许就是东晋永和九年的“曲水流觞”了。在酒的提醒之下,王羲之作出了文采斐然的天下第一行书《兰亭集序》,被后世习书者奉为圭臬,在书法艺术史上,形成了一门生生不息的“兰亭学”。